五十年：从尼克松到拜登

2022年是尼克松访华五十周年，以今天回顾历史的角度来看，当初中美关系正常化其实是一个偶然成分很高的事件。

事实上，二十世纪美国对华战略方针的根本性转折即是1972年尼克松北京之行；如果没有尼克松“乾坤独断”，就不会有七十年代至今的中美关系。

访华飞机上的尼克松，桌上放着有关于中国信息的简报

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前，中国是除南斯拉夫外唯一一个与西方建立起密切联系的国家；在那个两大阵营老死不相往来的年代里，我们属于社会主义阵营内部的一股清流。

这种偶然性与特殊性是由一系列复杂历史事件所导致的，比如祸兮福所倚的中苏分裂，再比如美国深陷越战泥潭的尴尬，还有中美领导人各自的立场与性格。

以尼克松为例，美国国内后来产生了一个政治谚语，叫“尼克松到中国”（Nixon goes to China）。

谚语的含义很深刻，大概意思是说尼克松由于其一贯的强硬立场，在美国右翼拥有强大的支持，所以可以展开对华外交而不受媚共的指责。

若换上一个左翼温和派人士，则断然没有资本采取同样的行动，故此谚语有时也被说成“只有尼克松才可以去中国”（Only Nixon could go to China)。

从历史的发展看，开拓性的成功外交举动往往对大国战略具有可持续的重要影响；即使是选举期间宣称要恢复美台官方联系的里根，实际上也完全继承了尼克松的外交遗产。

纸上得来终觉浅，事在人为。

假如今天我们拿着一堆战略家们的分析著作，指点所谓的“美-苏-中”大三角，以此判断七十年代中美关系正常化的必然性，那便是有些书生般的naive了。

举个简单的例子，2017年特朗普上台后曾认真考虑过“联俄制中”，与普京打得火热。

但限于种种内外因素，美俄关系的改善只是蜻蜓点水了一下，并没有迈出实质性步伐，如今已恶化至无法挽回。

反过来说，如果特朗普当初能迈出关键性一步，与普京共同实现美俄关系的重大调整，那么继任的拜登政府估计也会继承这些遗产，今天的世界形势又会是另外一般局面。

尼克松访华期间在上海。

1972年以来，美国先后经历了十任领导人，中国是五任。

五十年间，美国的对华外交政策轨迹可以被描述为“周期性起伏”——总统候选人通常以否定上届的对华政策为中心展开竞选，但新政府却总是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纠缠后，最终做出大差不差的政策调整。

福特（1974~1977）不多说了，他原本是众议院少数党领袖，1973年“水门事件”高潮时尼克松折了自己的副总统，把他推上位；没想到最后尼克松自己也折了进去，于是福特连升两级成为总统，就像美剧《纸牌屋》里的情节一样。

尽管1975年12月访华过一次，但由于来访之前中方已得知福特不会把中美建交的计划摆上桌面讨论，因此对其期望不大，更多是表示一下两国继续改善关系的姿态和愿望。

卡特（1977~1981）是美国历史上口碑平平的一位总统，不过在其“帝师”兼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的鼓动下，卡特任内制定了“先与中国建交，再以优势地位与苏联谈判”的外交大政方针。

按照之前的计划，中美本想是在尼克松第二任期的1976年正式恢复邦交，因为各种变故最终拖到了1979年。

里根时期（1981~1989）的中美关系先抑后扬，各种深层次交流基本是在这一时期定调展开的。

老布什（1989~1993）是美国历任总统里与中国渊源最深厚的一位，任内艰难维系了八十年代以来的中美关系发展。

克林顿（1993~2001）和小布什（2001~2009）时期，中美两国边斗争边合作，斗而不破。

克林顿任上发生了《台海危机》和《入世》两件大事，小布什则通过911事件之后的两场战争给中国带来宝贵的战略机遇期。

到了奥巴马（2009~2017）年代，随着中国经济体量日趋增大，美国开始将战略重心转向亚太；当时中美官方用了一个模糊的术语来定义双边关系——新型大国关系（2012年5月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期间首次提出）。

为了给这一论调预热，双方均做了大量工作。

时任国务卿希拉里先后两次发表讲话，表示“中国不是苏联”“中美不应走向冷战”；奥巴马总统则表态称：“中国的崛起有利于美国，正如美国的繁荣有利于中国”。

虽然奥巴马一度高调宣布“重返亚太”，但整体来看，其外交政策相对偏平和。

奥巴马任上推动了美国与古巴关系正常化，签署伊朗核协议，同时热衷于保护地球，鼓动《巴黎气候协定》（美国现任“总统气候特使”约翰克里，便是奥巴马第二任的国务卿）。

在卸任前的记者会上，奥巴马甚至称台湾只是“with some degree of autonomy（拥有某种程度的自治权）”，让岛内哀嚎遍野。

特朗普访华，2017年11月

回顾梳理五十年来的交往史，中美“大国竞争新常态”的开启其实是发生在特朗普时期。

更准确一点说，是特朗普2017年访华之后。